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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庫全書·莊渠遺書》 (明)魏校

〖魏校〗(1483-1543年)字子才,别号庄渠。明昆山(今属江苏)人。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后召为兵部郎,因疾归。嘉靖初,起广东提学副使,补江西兵备,改河南提学。嘉靖七年(1528),升太常寺少卿,转大理寺。次年,以太常寺卿掌祭酒事,寻致仕。校为胡居仁私淑弟子,服膺胡主敬之学。其学以“天根之学”为宗旨。所谓“天根”,即是主宰,贯动静而一之者。要求从人生而静之时培养根基。他认为,木必有根,然后千枝万叶可从而立;水必有源,然后千流万派其出无穷。人须存得此心,有个主宰,则万事可以次第而治。常存此心,则全体浑然在此。若不于心地上用功,而徒欲泛然以观万物之理,恐茫无下手处。此心不存,一身已无主宰,便不可能探讨道理,纵使探讨得来,亦无处可以安顿,故有童而习之而皓首无成者。心所以能自主宰,乃因其虚灵,而理自然无为,则无灵。他认为,理、气、心,虽岐而为三,但天地间只有一气,其升降往来即所谓理,人得之以为心,故心亦气,气能自为主宰。他认为,四季变化、草木荣枯、寒暑运行、地理刚柔、象纬顺逆、人物生化,皆气自为主宰之表现,而无使之者。因气能主宰,故名之曰理。其间气有过不及,亦是理之当然,如无过不及,反不成其为气。认为理气不相离,理浑沦只是一个,气亦浑沦本只一个,气分出许多,则理亦分出许多。混沌之时,理气同是一个,及至开辟,一气大分之则为阴阳,小分之则为五行,理随气聚,各各不同。气在于人,此虚灵者为气,虚灵中之主宰即为理。天地所赋之理即是人性,人性上不可添一物,才著气质,便不得谓之性。由此排除了“天命之性”、“气质之性”和“性三品”等传统的对性的区分。其论近于理气;理性一元论。由此亦可见其自然观。“存心”,亦即道德修养之要在于持敬,而持敬并非以外力强加此心之谓,即不是“添一个心来治此心”,这样做乃为“别寻主宰”,持敬之意当由中而出,由此心自然发生。因而,持敬不能急迫,不能把捉太紧。他说:“春气融融,万物发生,急迫何缘生物?把捉太紧,血气亦自不得舒畅,天理其能流行乎?”(《体仁说》)魏校也强调“蕴蓄”、“涵养”,认为古人蕴蓄深厚,故发越盛大,而今人易漏泄于外,故无由厚积而远施。提出“浑厚则开文明,浇薄则开巧伪”,故“学须涵养本原”,“圣人生衰世,常欲返朴还纯,以回造化”,“令深厚恳侧有余”。涵养,又不能“只据己见持养将去”,否则“终是狭隘孤单,难得展拓”,“须大著心胸,广求义理,尽合天下聪明为我聪明,庶几规模阔大,气质不得而限量之”(同上)。魏校还主张“破私”、“去欲”,提出“悉破群私,合为天下大公”;“但觉才是物欲,便与截断,斩其根芽”。魏氏著有《大学指归》、《六书精蕴》等。其学宗胡居仁;初疑陆象山之学为禅,其后又转而“始知为坦然大道”(《明儒学案》),因而具有--定特色,在儒学中较有影响。

  庄渠遗书

  十二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魏校撰。校有《周礼沿革传》,已著录。校欲行周礼於後世,其说颇为迂阔。所著《六书精蕴》,欲以古篆改小篆。而所列古篆,又多杜撰,尤为纰缪。然校见闻较博,学术亦醇。故是集文律谨严,不失雅正。考据亦具有根柢,无忝於儒者之言。其御札《问经义》诸条,亦多精确。惟《郊祀论》一篇,谓见於经者独有南郊无北郊,而以社当地祗之祭。不知大司乐方丘之文与圜丘相对,圜丘为郊天,方丘为祭地可知。未闻祭社於泽中之方丘,且於夏日之至也。又《祭法》瘗埋於泰折,祭地也,与燔柴於泰坛祭天之文相对,皆北郊祭地之显证。校乃引《周礼》阴祀用黝牲,驳《祭法》祭地用骍犊为附会。不知《周礼》、《礼记》不能强合,先儒辨之甚明,无庸互相牵合,自生纠结也。

  ---出《四库总目提要》

  周礼沿革传

  四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魏校撰。校字子才,号庄渠,昆山人。宏治乙丑进士,官至太常寺卿,迁国子监祭酒,未上卒。谥恭简。事迹具《明史·儒林传》。是编取《周礼》六官之属,证以秦汉而下官制沿革,迄明代而止。仅有《天官》、《地官》、《春官》,盖未成之稿也。夫时殊事异,文质异宜,虽三代亦不相沿袭。校於数千年後乃欲举陈迹以绳今,不乱天下不止。其断断不可,人人能解,即校亦非竟不知。特以不谈三代,世即不目为醇儒,故不能不持此论耳。《自序》一篇故摹典诰,亦此意也。

  ---出《四库总目提要》

  六书精蕴六卷、音释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魏校撰。校有《周礼沿革传》,已著录。是书《自序》谓“因古文正小篆之讹,择小篆补古文之缺”,又谓“惟祖颉而参诸籀斯篆,可者取之,其不可者釐正之”云云。然字者孳也,辗转孳生如子孙之於祖父,血脉相通而面目各别。校必以古文正小篆,是子孙之貌有不似祖父者,即谓非其子孙也。又择小篆以补古文,是子孙之貌有偶似其祖父者,即跻之於祖父之列,以补其世系之缺也。元以来好异之流,以篆入隶,如熊忠《韵会举要》所讥者,已为骇俗。校更层累而高,求出其上。以籀改小篆之文,而所用籀书都无依据。名曰复古,实则师心,其说恐不可训也。末附《音释》一卷,乃其门人徐官所作,以释注中奇字者。书有难解,假注以明。而其注先需重译,则乖僻无用可知矣。

  ---出《四库总目提要》

  大学指归二卷、附考异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魏校撰。校有《周礼沿革传》,已著录。是编乃其所解《大学》。首以古篆写古本正文,奇形诡状,多所作《六书精蕴》中杜撰之字。次乃为《指归》一卷。其辨“致知在格物”云:“致知不可悬空,就格物上用功则著实。知诱乎外物,引之也,何故反求诸物?曰:物欲令人心走,岂有物理走心者。所谓格,揆物定理也,理乃在外乎?曰:物在外,理固在心。理非一定,其见於物者各有定也。”又云:“朱子尝取程叔子之意以补传,校谓《乐记》一章乃天留之以补‘格物致知’传也。其言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而好恶形焉。好恶无节於内,知诱於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非《大学》所谓至善耶?性之欲非他,动以天也。人欲不可谓性之欲,好恶之形非《大学》所谓意耶?物至知知,人与圣人亦同耳。圣人内有节而人无节,故流而不反。节也者,本然之权度,非耶?古语:无节於内者,其察物弗之省矣。反躬也者,非《大学》所谓知本耶?反躬力如万钧,把柄在手,可以作圣矣。是故病莫重於知诱物化,乐莫重於格物致知。”其说介於朱、王二本之间,而更巧於附会。其他所论,亦往往重守约而轻愽文,仍未免失之偏枮。夫揆物定理,必有所以能揆物定理者,究不知以何法揆定之也。《考异》一卷,凡十五条,亦多穿凿篆文,不为典要,总一好异而已矣。

  ---出《四库总目提要》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莊渠遺書

  别集類五

  明

  提要

  臣等謹案莊渠遺書十六巻明魏校撰校有周禮沿革傳已著録校欲行周禮於後世其説頗為迂濶所著六書精藴欲以古篆改小篆而所列古篆又多杜撰尤為紕繆然校見聞較博學術亦醇故是集文律謹嚴不失雅正考據亦具有根柢無忝於儒者之言其御禮問經義諸條亦多精確惟郊祀論一篇謂見於經者獨有南郊無北郊而以社當地祇之祭不知大司樂方丘之文與圜丘相對圜丘為郊天方丘為祭地可知未聞祭社於澤中之方丘且於夏至之日也又祭法瘞埋於泰折祭地也與燔柴於泰壇祭天之文相對皆北郊祭地之顯證校乃引周禮隂祀用黝牲駁祭法祭地用騂犢為附會不知周禮為一朝之制禮記則雜述舊典不能强合先儒辨之甚明無庸横相牽合自生糾結也

  乾隆四十六年閠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莊渠遺書巻一

  (明)魏校 撰

  ○奏疏

  講詳郊祀大禮疏

  提督四夷館太常寺卿臣魏校謹奏為昧死應詔陳言講詳郊祀大禮事臣聞禮惟聖人為能饗帝惟孝子為能饗親祭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心者也心惕而奉之以禮昔我太祖髙皇帝祀天圜丘祀地方丘厥後合祀於南郊遂為定制其心必大有不安者矣是故不憚變古肆我皇上以上下之分隂陽之義将復太祖初制改定厥制其心亦必大有不安者矣是故不憚變祖然則如之何而心乃安曰心天心也空空無我精義入神而毋容私焉合乎天心則心乃安今聖制前定斷以不疑而猶詢羣臣親降綸綍俾各陳所見聞蓋欲如帝舜之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武王之汝則有大疑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也臣愚不佞既弗能曲學阿世亦罔敢面從退言竊念先王制禮宫室也主中霤冕服也尊黼黻飲食也尚元酒太羮皆莫能忘其始矧太祖實始開創我國家一旦聞議變祖戚戚痛傷厥心口囁嚅弗忍發黙而勿言乎又念三代而下聖人之心學不明儒以訓詁溺心而六經成糟粕厯代每有制作則諸儒持論各挾勝心寧悖經而弗敢悖傳記寧違先聖而弗敢違其經師名為聚訟世又下衰文獻通考復掇諸儒糟粕成書眩惑心目窒天聰明弊也久矣天挺皇上志欲度越古今一則若稽先王二則若稽先王惜乎羣臣未能因心以廣治酌古而通諸今日我皇上之詔行親蠶於北郊也乃舉千百年之曠典而羣臣弗能推明周禮使我皇上之慊於志而但引用文獻通考襲漢魏之舊儀若應故事者臣誠惜之欲舉周禮開廣聖心會得痟首之疾弗果今兹郊祀大禮臣愚過慮誠恐羣臣不深惟聖經之醇祖訓之重詳究制作本旨洞達幽明而輕易變易既非先王之典而徒取祖宗成法紛更之則我皇上之心滋有大不安者矣惟我皇上之更定郊祀何心也惕然動於中惟欲内盡於已而外順於道也乃天心也皇天后土實鑒此心祖宗在天之靈實鑒此心非敢狹小祖宗制度也非敢示天下為美觀自作則也天地祖宗實鑒知之臣既推原我皇上之心復述臣一人前後所見異同著為郊祀論二篇以開明我皇上之心務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則改之而心安改之可也改之而心未安弗改可也謹寫成二本一乞留備御覽一下禮部看詳臣不勝恐懼之至為此具本親齎奏聞伏候勅旨

  郊祀論上

  臣少有志古禮常論郊祀其言曰天地分祭合祭之議久矣愚請折諸孔子孔子贊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在禮曰郊社禘嘗尊無二上巍巍上帝與皇地示並列既非所以尊天蕩蕩皇地示厭於上帝而不得獨全其尊又豈所以尊地哉雖然孔子贊易曰乾天也故稱乎父坤地也故稱乎母在禮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宜若可以合祀然夫天地絪縕以氣化也男女媾精以形化也上帝皇地示之尊豈若父母之以夫婦牉合邪或疑分祀天地周禮文繁也夏殷而上其禮簡質今無所於稽安知其不合祀哉夫唐虞秩宗典三禮與周禮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以佐王建邦國先後一揆天地合祀則凟矣臣昔所論著云爾嘗語友人李承勛莫能難也而戒臣持論太早自信太過言若逆臣耳者厥後臣學頗進益知義理無窮不敢傲然自賢又從而考諸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伯雨師皆序天神也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嶽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皆序地示也初未嘗言皇地示考諸尚書丁巳用牲於郊牛二祀天也越翼日戊午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祭社稷也亦未嘗及皇地示湯之伐夏也昭告於上天神后武王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亦未嘗及皇地示臣又徧考傳記曰祀帝於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於國所以列地利也且郊特牲而社稷太牢於郊曰大報焉於社曰美報焉兆於南郊就陽位也則曰郊以明天道君南鄉於北牖下答隂之義也則曰社以神地道而終之曰尊天而親地也亦皆不言皇地示周禮封人設王社壝大祝建邦國先告后土古人造字地土也社土示也諸儒釋社曰五土之神故以社為小而欲别立北郊祭地以對南郊祀天其言無所考證具五土者各止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而言也后土者總大地全體而言也乃知皇地示即后土異稱如昊天上帝一稱天皇大帝也其名本出緯書而禮家因以南北二郊對此亦緯書而禮家引之以釋經傳耳按周禮大司樂凡樂圜鐘為宫黄鍾為角太簇為徵姑洗為羽靁鼓靁鼗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雲門之舞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凡樂函鐘為宫太簇為角姑洗為徵南吕為羽靈鼔靈鼗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示皆出可得而禮矣説者誤解冬至祀天於圜丘夏至祀地於方澤此南北郊之議所自出也不知聖經總言神祗各以類應故曰天神皆降地示皆出求天神當於陽生求地示當於隂生凡神皆壇其象圜凡示皆坎其象方經又言凡祀神示者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以夏日至致地示物鬽亦泛言隂陽感格之道非専謂冬至夏至日也以經考之六經皆無南北郊惟此一章又出於諸儒之誤訓其不足徵也明矣况大司樂分樂之言後世皆莫能曉其義止當闕疑闕殆故曰盡信書不如無書祭法謂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瘞埋於泰祈祭地也用騂犢凡傳記言南北郊者亦惟此一章按周禮陽祀用騂牲隂祀用黝牲今槩言騂犢附會顯然以經正傳之訛則言南北郊者無足徵矣復請折諸孔子曰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也朱子釋曰郊祀天社祭地不言后土省文胡氏又謂古者祭地於社猶祀天於郊後世不當崇地抗天周禮禋祀昊天上帝血祭社稷而别無地示四圭有邸舞雲門祀天兩圭有邸舞咸池祭地而别無祭社則以郊對社可知矣臣所考郊祀禮制聖經賢傳皆可徵但禮必有義臣求之而未得也虛中以俟之蓋學不可以不思而思之道貴乎切近貴乎優游不可强迫也其後臣學鞭辟近裏天聰明若有開者始悟人稱上天下地者皆徇名言未造實際者也天地渾是一體正如我身上帝至靈正如我心百神正如我身百體魂魄后土亦我體魄之大者耳人之靈安得有二也故楊震謂天知地知子知我知而程子曰天地無二知淵哉言也豈惟天地一體人與天地亦渾然同體形骸雖各間隔而一氣相貫通人但知軀殻内是吾身而不知通宇宙是吾身故好名好勝作好作惡種種私妄縁軀殻生若天地萬物一體則能廓然無我痒痾疾痛舉切吾身矣地不可以對天故以社配郊則可以北郊對南郊則大不可惟心無對上帝至尊豈有對邪聖質髙明試以臣言黙加體騐将洞然貫天人矣地不可與天對夏至亦不可與冬至對聖人扶陽抑隂一陽之始生也聖人重之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若有對則是復見天心姤見地心也貞下起元在一嵗冬至子月為復在一日夜半子時為復在人心静中養出生生善端也是故聖人之學在求仁而求仁之功在主静今夫制律者候黄鍾治厯者正日躔皆始於冬至也臣今所見如此昔者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以為非也今臣生四十八年矣尚覬有進安知後之視今不猶今之視昔乎孔子曰夏禮吾能言之祀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聖人之心其慎重也如是矧我皇上孝子慈孫之心哉臣不肖又安敢縱言及於禮哉

  郊祀論下

  臣昔嘗論日月不當配天其言曰按禮家謂郊祀天而主日配以月釋者以天體廣大而日著明故以為主是未知上帝臨汝陟降在兹也天之神洋洋乎無所不在聖人終日對越上帝復立之郊以萃之是曰合渙之道今曰主日吾未知郊之祭也大報天乎報日乎配之以月吾未知主祀者其天乎其日乎蓋因迎長日一言誤而生誤也日生於東月生於西王者春分朝日秋分夕月祀有常經則祀上帝不必配以日月也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王者以祖配天在日月則無取於斯義矣既配以祖又配以日月在正位則褻而不嚴在配位則混而無别非所以尊帝而重祖也臣昔又嘗論百神不當從祀於郊其言曰郊之祭也大報天也非以索百神也則祀上帝不當又祀百神凡兹百神載在祀典已有常經則祀上帝不必又祀百神也禋祀當極精誠若敬有所分豈曰精意以饗或曰上帝降格則百神景從豈可闕百神之祀王者躬薦於上帝百神則分遣乎羣臣曷為其不可哉曰信斯言也是以上帝為有象也方士者流其言誕漫謂鈞天上帝所居而百神各有官府皆可名言故叢而祀之佛氏入中國其法普同供養而古禮始淆矣且郊之日庶民猶弗命而聴上矧羣臣乎今惟主祭者専一而羣臣敬有分散非復上下一體之義矣臣又論祀天祀上帝不可分其言曰按孝經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孝莫大乎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禮家因謂冬至大報天季秋大饗上帝而未知其非孔子之言也夫上帝天之主宰天以全體言譬則身也上帝以主宰言譬則心也身外豈别有心周禮禋祀昊天上帝今分天與上帝為二而祭之於義何居古之祀天掃地行事今於明堂曾謂上帝至尊反就人鬼以饗乎周公相成王尊崇文王配天乃嚴祖也非嚴父也謂周公嚴父配天是無君也况配天必以祖以其功徳與天同也如曰嚴父而已矣罔非天胤曷為豐昵哉臣又嘗論五帝之祀非古其言曰大宗伯禋祀昊天上帝小宗伯兆五帝於四郊凡祭祀之聯事皆首言五帝大神大示亦如之是蓋文誤否則諸侯去籍後所增也禮家謂東方蒼帝威靈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樞紐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叶光紀與昊天上帝為六夫天人一理民無二王孰謂天有六帝乎慨自周之末造諸侯僭天子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然猶不敢盡同天王故魯郊祈榖實祀蒼帝秦作西疇實祀白帝其後增畤以祀黄帝赤帝青帝蓋聞諸國僭禮而并祠之■〈忄間〉然有招八州朝同列之志矣是時北方諸侯無僭郊者故闕黑帝漢髙曰是待我也乃備五帝之祀諸儒莫知其源流故議論紛如也臣昔所論著云爾厥後考求國家典故見我太祖論及大祀甚嚴必有精意黙感者則戰慄不敢發口孔子戒學者毋輕議禮臣自後不敢輕言臣今所言者亦禮之文也非本也皇上所言修徳法祖親賢愛民禮之本也皇上則既知之矣臣復何言書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願我皇上篤行之耳乃若禋祀之義臣請為皇上詳言之古之祀天也以器則陶匏以席則藁秸以牲則特以位則不壇掃地而祭是何心也誠以昊天罔極顧萬物莫可報之故略吾外心而竭吾内心是曰精誠之極非祭時發之也乃積之於平時也其心平時恒曰天之愛民也甚矣豈其使吾一人肆於民上昔者禹也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吾飲食菲矣特牲而心安吾衣服惡矣陶匏藁秸而心安吾宫室卑矣掃地而心安其或志不在民厚自奉養也而薄於天心其安乎周公之訓曰至治馨香感於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臣敢稽首以獻

  乞褒崇先聖疏

  為褒崇先聖事臣惟孔子萬世帝王宗師厯代崇徳報功固已漸次修舉國朝尤為加隆尚有千古闕典未及舉行端有待於陛下也昔者周封微子於宋以奉殷後孔子繫宋子孫自正考父適魯始為魯人孔子周流四方而逢掖居魯章甫居宋惓惓二國不忘者以魯父母之邦而宋其祖宗根本之地也魯於今為曲阜縣孔氏子孫家焉宋於今為歸徳州臣所至考按圖志始知微子廟尚存嘗有孔還鄉莫能紀其世矣漢梅福請封孔子後以奉殷祀不報後世褒封為衍聖公宋亂從髙宗渡江建家廟於衢遂分為南北二宗北宗在曲阜者太祖俾襲封衍聖公南宗在衢者守臣建言孝宗官為世襲五經博士誠以先聖子孫所居故國家致其隆厚矧先聖祖宗所自出之處乃獨未有表章之者臣所謂千古之闕典端有待於陛下也昔者宋儒朱子居於建寧而其先徽人也國朝以其講道有功集諸儒之大成故兩處皆霑恩典況孔子集羣聖之大成垂憲萬世有天下者凡可以崇徳報功尤當無所不用其極伏乞陛下深惟先聖道配天地亘古及今特勑禮部表章選孔氏子孫賢者一人來歸宋之故墟援衢之例官為世襲五經博士建立家廟俾世守之因守視微子之廟以嵗時徃省殷湯之陵庶幾有以上慰先聖在天之靈千百年闕典陛下一旦舉行實可以作則萬世也陛下天挺英資臣因奏事敢有所獻竊惟古之帝王務學必務求師伏願陛下能自得師於千古以孔子為宗萬幾之暇莊誦孔子遺訓毋若書生章句講説每讀一言儼如親聴聖教務求反之於身曰朕何以能若是乎其所告誡則曰朕得無有是乎察之念慮之微騐之政事之著曰朕之所為有合於聖訓否乎以陛下之聰睿循此用功日慎一日則孔子之道陛下親得其傳矣孔子之道何道也堯舜相傳之道也陛下為堯舜之君則天下之窮民皆将鼓舞而樂堯舜之澤臣不勝大願縁係褒崇先聖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顓差承差齎捧奏聞伏候勑旨

  復姓疏

  為復姓事禮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陛下以孝治天下臣生斯時敢忘本始臣故李姓髙祖恕刲股救母鄉人稱為莊渠李孝子娶髙祖母金氏生臣曾祖琳兄弟四人於行為二魏士珣之妻與髙祖母兄弟也無子養琳為子因改姓魏髙祖李恕係長洲縣二十二都十一啚魏士珣係崑山縣三保三十二啚兩家國初洪武各占民籍至今曾祖琳寛厚有徳長者實始昌大厥家魏氏遂為士族士珣夫婦甚賴之後庶出有子曾祖亦不復歸宗子孫居於崑山易世之後迷所自出因與崑山李姓為婚厥後宗兄李方始大合族為譜族之人曉然咸知尊祖敬宗臣父封主事奎雅意復姓弗果臣登進士厯官中外從弟庠由太學入官皆有籍於朝不敢輕改臣敢追述先志爰具家世源流上達天聴乞勑吏部移文原籍官司體勘是實具奏改正貼黄户部改附冊籍庶幾子孫相承不昧本原為此具本差家人魏悅齎捧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一

  為乞恩休致以保名節以延夀命事臣昔官南京刑部正徳九年欽蒙召為兵部職方郎中臣以患病再疏乞恩放回原籍調治正徳十五年欽陞前職越明年夏勑書及門適當陛下龍飛之始臣不自度其不肖黽勉赴官教無根原事無漸次疾惡過甚奨善太輕不能宣揚陛下之風教嘉靖二年五月初十日臣父封主事魏奎不幸在家病故萬里阻隔至六月二十七日臣始聞訃匍匐奔喪不孝之罪上通於天不可復贖臣今免喪居常自念士之立身惟忠與孝臣今無可用力以報臣父惟有致命庶幾以報吾君耳奈臣稟氣甚薄自少多病兢業自持僅保無事少有縱肆疾病交攻殆者數矣天常扶持而全安之臣於病中黙觀天人之際凡所以誘臣之衷而啟其為善警臣之躬而禁其為惡者蓋無所不至臣實弗克勤徳慢天棄天及遭大故又弗克自怨自艾立堅固志用勇猛功而乃過求安逸揆厥所由皆因心無定主一念之善暫或順天隨復汩沒一念之惡固已逆天又復浸淫是故善日以消惡日以積天始絶意於臣數降臣以災疾也心者神明之主百病之所由生也致病惟心治病惟心臣昧於心學弗克奠安天君十二官交失其職百邪侵焉目眩而損其明耳鳴而壅其聰風寒外襲則戟肺癢喉飲食内傷則洞泄下迫此其顯發之證也乃若伏藏之證尚多有之臣毎回光返照内自五臟六腑外達於四肢百骸無一而不受病者非天絶臣臣自絶於天耳天之所棄人亦棄之至於過惡上聞皇恩浩大曲加優容不忍捐棄臣感恩圖報固當死生以之但臣元氣多耗神爽易揺若復知進而不知退則必決其性命之精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臣自不能謹疾保身恒以死生存亡為慮其語近於不祥豈宜上塵聖聽竊嘗聞之人勞苦則呼天疾痛則呼父母陛下天地父母也故臣有疾痛勞苦籲而陳之陛下以自乞其不肖之身伏乞陛下憫臣多病察臣不才特勑吏部容臣休致庶幾保完名節優游以延其天年臣未死之前尚當肄習古禮詠歌古詩以少助陛下太平之化臣不勝感激惶懼之至為此具本差家人魏悦齎捧謹具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二

  為乞恩休致以保餘生事臣先任廣東按察司副使嘉靖二年五月初十日臣父不幸在家病故至六月二十七日臣始聞訃匍匐奔還原籍守制嘉靖四年九月終服闋臣該赴部聴用因患虚怯等證抱病踰年不能起復至京一曕天日之表嘉靖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接到吏部急字八百六十八號文憑一道復除今職竊念臣斗筲庸才已試罔效蒲栁弱質因病早衰自遭憂患以來病久成痼聖恩浩大起臣於閒廢之中再加任使臣當竭力圖報死生以之奈臣血氣已憊精神已虧風寒外襲則戟肺癢喉濕熱内攻則洞泄下迫耳鳴目眩鼻衂齒齲此其顯發之證也臣每静中澄神黙照内自五臟六腑外達九竅百骸無一不受病者莫大之患可畏之勢伏而将發念之可為寒心從容燕養訪求醫藥自輔尚可保全餘齡若更奔走於宦途勞瘁於戎事必至摧喪其生矣伏乞聖明廣天地生生之徳不忍一物失所憫臣多病察臣不才特勑吏部容臣閒住俾得盡其天年陛下聖徳龍飛方舉堯舜之政臣幸得為堯舜之民與康衢擊壤之童叟共樂太平臣不勝大願為此具本差家人魏悦齎捧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三

  為懇乞天恩保全衰病事臣昔任廣東按察司副使提督學校丁父憂服闋嘉靖六年正月内復除江西按察司副使整飭贛州兵備臣病甚不能赴官奏蒙聖恩欽准致仕本年十二月初四日接到吏部急字九百六十四號文憑一道復除今職疏逺小臣一嵗之中再蒙陛下收用憫臣不堪戎務既曲賜於保全念臣嘗司文衡復改授以新命臣感恩思奮義激於中誓将捐軀報國奈臣受病深痼藴積有年心火上炎腎水下滲因循弗治則隂陽不相為用幾於廢人驟而治之又恐元氣愈削幸蒙寛恩得以優游田里正欲尋訪醫藥考求病源未及施治而恩命忽降自天臣孱然病軀遽起奔走從事内揺其精外勞其形豈惟舊疾彌増必且變生他證陛下雖欲恵養生活之不可得已況臣昔者典學嶺南祇奉勑諭思以崇正學迪正道於一方躬行弗逮學無本原教無等節疾惡太過奨善太輕怨讟並叢於身大貽斯文之玷陛下明見萬里察臣事雖有過心本無他復有中州典學之命臣自揣不稱人其謂何已試罔功再命祇辱伏乞陛下廓天地生生之徳為臣造命特勑吏部容臣仍舊致仕安分自守頤養天真臣幸而生全於堯舜之世當與擊壤父老共歌太平私效華封之祝臣愚不勝惓惓為此具本顓差家人魏悦齎捧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四

  為自陳不職乞賜罷黜以消天變事臣聞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今天地降災沴以警動我國家譬則父母譴怒發於聲色也陛下恐懼修省躬禱於南郊正如人子負罪引慝祇載以見父母也前期微雨灑塵庶幾父母之悦懌矣及禱之日風乃大作雲散雨收似父母之怒猶有未解者陽亢已極雨澤愆期飛蝗蔽天赤地千里其勢且復見矣以陛下之精誠豈宜有是臣嘗反覆思之竊以為致今日之災者良由羣臣不能皆以陛下之心為心獨使至尊焦勞而上下情志否隔也今欲體天地交泰之道以和召和則莫若親接羣臣使之各舉其職有事皆得面陳欲羣臣各舉其職則莫若精擇其人進賢而退不肖臣備員理官獲從九卿之後既弗能寛大仁厚務持天下之平又弗能忠讜直諒極言天下之事不肖之當黜無以踰臣詩云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臣誠有之不敢逃罪伏望聖明早賜罷黜臣不勝恐懼待罪之至

  乞休疏五

  為患病不能供職乞以原職放歸事伏蒙聖恩陞臣太常寺卿提督四夷館聞命自天俯僂在地瞻仰魏闕病不能興竊念臣八月十九日執事於山川壇感冒風寒翕翕躁熱臣以元氣之虚也不敢用藥發散静以鎮之浹旬而愈遂出朝叅無何復感風寒視前稍重臣静以鎮之如初再浹旬而愈十月初二日臣執事於悼靈皇后陵積傷勞倦夾以感觸寒邪身發壯熱委頓而歸臣愚執徳不堅輕信庸醫不求責病源不叅合色脉拘執局方用藥發散太過邪氣脱若去體而元氣索然不絶如綫坐令輕病變重重病變危呻吟床笫間萬念俱已灰冷惟報國一念炯然如丹而筋力不堪馳驅矣方将上疏請乞骸骨而寵命忽臨委臣以象譯之事崇臣以禮樂之司臣感戴之深固已刻骨忠誠所激誓将捐軀奈何力不從心病勢反覆沉痼調理弗痊伏乞聖慈憫臣蒲栁之質察臣樗櫟之材特勑吏部容臣以原職放回原籍休致俾得從容燕養保全其天年是迓續臣命於天也臣不勝大願為此具本令家人魏悦抱齎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六

  為多病懇求休致以保餘生事臣昔冬傷於寒汗之過劑發泄真氣太多主蟄封藏不固今春氣升無以為發生之本上盛下虚罷極易乏風氣乗於顛病從俞入遂得痟首之疾久而不愈移於中焦脾土受傷轉輸失職飲食雖納不能運化滯而生痰風痰羈絆腸胃之間兀兀欲吐發而為眩運立則欲僵坐則欲偃以病在告者數矣逮夏火氣炎上痰飲迷漫心包絡間恍惚善忘甚則憒憒不省人事静自思維勢難久生嗟臣之甫弱冠也慨然有懐唐虞何幸斯今躬逢堯舜在上逺泝精一之傳臣不幸乃抱狗馬病不獲隨麟鳳之在郊寒谷自隔於陽春靡草獨枯於盛夏豈非命邪天地之大也何所不容父母之慈也惟憂厥疾伏願聖明廓天地包容之量推父母愍念之恩特勑吏部放臣致仕俾得生還故鄉狐正丘首儻未即死尚得以沐浴膏澤咏歌太平以續康衢擊壤之謡也臣下情不勝哀懇之至為此具本令家人魏悦抱齎奏聞伏候勑旨

  乞休疏七

  為病困再乞天恩放回休致以保餘生事臣以多病上疏乞骸骨生還荷蒙天恩不忍捐棄臣不勝犬馬戀主之誠病小愈即詣闕祇謝供職不料觸冒暑熱忽爾霍亂隂陽不得升降氣絶復甦既而嘔逆上吐暴注下迫病勢雖少殺而榮氣若脱腹■〈木号〉然空矣良以時值赫曦大火熾然若蒸而臣内有濕熱相火合而成病故其勢熛悍可畏今死生尚未敢知幸而不死非静養數年決不能完復也古語有之曰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今臣之病力氣奄奄若存若亡呼天天髙弗聞呼父母父母逺誰為之恤肆惟我皇在上克寛克仁其於羣臣蓋之如天勤而撫之若父母臣敢暫息呻吟籲於陛下之前伏乞聖慈憫臣沉痼之疾察臣危迫之情曲賜保全放臣休致俾得生還故鄉從容燕養以保全其天年皆陛下大造之恩也臣不勝至願為此具本専差家人魏悦齎捧奏聞伏候勑旨

  患病不能面辭疏

  為患病不能面辭事臣蒙天地大徳賜臣骸骨生還時值天暑可静而不可動未敢就塗今将逺離思欲一瞻天日之表然後退伏田野隨擊壤父老謳歌太平不料臣病憊甚首顫目昏身弱足痿不能詣闕面辭特令家人扶掖下階遥望闕門叩首致謝迤邐輿病而行尚賴陛下之福生還故鄉雖不敢獻野人之芹尚當私效封人之祝為此具本令家人魏悦抱齎奏聞伏候勑旨

  ○經筵講章

  康誥講章一

  已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應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這是武王告康叔以明徳之事而舉新民以終之已是語将盡而意未盡之詞乃是汝服是事弘是廣應是和武王告康叔先發嘆詞纔説道汝年雖小而責甚重今日至難化者殷民然民心不和實由君徳未廣汝之事惟在廣上徳意使包涵徧覆如天地之大則殷民誰不鼓舞相慶如依父母之安乎是能輔助我一人以安宅天命而作新民心矣蓋天之視聴在民民心既安則天命自安民之則效在君君徳既新而後民徳可新也是知天命係乎民心民心係乎君徳而君徳又係乎臣下之交修故武王於康叔一則望其弘王二則望其助王也夫武王聖人何待於康叔之弘與助而諄諄命之者聖不自聖弗自用而用人也臣嘗論之明徳新民乃武王全體大用之學是學也武王得之於文王文王得之於帝堯克明峻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此帝堯全體大用之學也武王論新民必曰惟弘王論明徳必曰弘於天益之贊堯首曰帝徳廣運孔子謂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蓋帝王法天者也此心不能弘大便與天不相似豈復有全體大用之學哉我皇上聰明天縱有聖人之資莊敬日强有聖人之志宜乎上帝用休下民祇若以享聖人之治矣然而未盡然者其故何哉臣愚願我皇上深念保天命在安人心安人心在修聖徳修聖徳又在恢弘聖心廓然大公如天之無私覆如地之無私載如日月之無私照虚以受人則萬善咸備謙以受益則萬福攸同豈惟成堯舜文武之徳又将享堯舜文武之夀所謂太和在唐虞成周宇宙間者再於今日身親見之矣四海蒼生不勝欣願之至

  康誥講章二

  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這是武王告康叔以敬慎刑罰的道理嗚呼是先嘆息封是呼康叔的名皆所以警動其心而使之聴也敬明乃罰這一句是綱人有小罪以下這幾句是目眚是不知誤犯終是明知故犯式爾是有意為之災是不幸適爾是無意為之這都是分别其情之輕重也刑罰本非得已不可不盡心必須以敬為主事事務要推究分明庶幾情真罪當乃可加刑但立法有經常用法有權變方能盡得人情且如有人犯著小罪的論法雖輕推究其情不是誤犯乃是故犯非人作孽乃自作孽公然出於有心這等人姦惡可惡最能敗常亂俗不可不殺之以示懲戒此即帝舜之刑故無小也又如有人犯著大罪的論法雖重推究其情不是故犯乃是誤犯非自作孽乃天降災偶然出於無心及到官府又能輸情服罪這等人昏愚可矜宜從寛恤而不可殺之此即帝舜之宥過無大也是知凡欲定罪必須得情若欲得情必須明理若欲明理必須存心故武王提出箇敬字來説舜典所謂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正此意也臣嘗考之臯陶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可見人君用刑只是代天行道人臣用刑又是代君行道固不當有私惡亦不當有私好必須大公至正合得民心方纔合得天心仰惟皇上事天如事親時時對越愛民如愛子念念哀憐更願以公平廣大之心布愷悌慈祥之政戒法吏之深刻而重循良刪法令之繁苛而務寛大使春生之徳每行於秋殺之中陽舒之恩常溢乎隂慘之外和氣充塞國祚靈長吕刑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臣愚不勝惓惓

  説命講章

  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這是商書説命篇傅説戒髙宗法天以治民的言語天是上天聖字指人君説憲字解做法字傅説説道天髙髙在上未嘗有耳以聴凡世間的事無一件不聞得未嘗有目以視凡世間的事無一件不見得此無他只是一箇至公無私而已人君為天之子凡事皆取法於天如惇典庸禮命徳討罪悉體天而行亦出於至公無私則人君聰明與天為一矣欽若是敬順從乂是順治人君既能法天聰明一出於公則羣臣必體此心自然同寅協恭而祇承於帝百姓必體此心自然心悦誠服而從欲以治矣羞是羞辱甲胄是兵器戎是兵衣裳是五等章服干戈是兵器傅説又説人的言語所以文身本不起羞但出得輕易則未免反起羞辱人的甲胄所以衛身本不起戎但動得輕易則未免反興禍亂此二者雖以為已要當慮其患於人也衣裳所以命有徳要當謹於篋笥不可有所輕予干戈所以討有罪要當嚴於自治不可有所輕動此二者雖以加人要當審其用於已也允是信休是美傅説又説言語甲胄衣裳干戈這四件是法天聰明的條目王惟戒此四者之患篤信於此使心不蔽於私而能明焉則言動賞罰各得其當朝廷政治無不大公至正而極其休美矣傅説以此告髙宗可謂善於責難而得相道者與臣嘗考之臯陶陳謨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武王誓師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則知帝王致治無非法天以順人心耳仰惟皇上聰明天縱而聖不自居徳業日新而心若未至蓋真欲追古帝王之盛非徒慕髙宗中興而已也尤願時味傅説之言勑天之命始終此心聲為律而身為度刑當罪而賞當功則與天合徳而覆幬之下罔有不尊親者矣孔子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惟聖明留意焉

  孟子講章

  先生以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恱於利也為人臣者懐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懐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懐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懐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悦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懐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懐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懐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懐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孟子心學精密洞察天理人欲之幾微故隨事剖判天理在一邊人欲在一邊以決取舍同一罷兵息民也若人臣以利開導君心從人欲那邊則其害至於喪邦人臣以仁義開導君心從天理這邊則其效至於興邦句句皆是實事非空言也後世讀之者乃只作一塲話説在紙上講求皆知重仁義而輕利及到事上理會却顧利而不顧仁義故臣嘗謂三代而上是天理世界三代而下是人欲世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一為利害所昏則皆棄其天性舉世滔滔也自非聰明睿知如我皇上之達天徳安能救此陷溺之人心哉何以知皇上之達天徳也臣因明倫一事而知之昔我皇上入繼大統羣臣咸請不得復顧私親是天下為重天性為輕也是未免於懐利去仁義以事親也聖心不安至欲歸藩以養聖母是誠何心也大舜惟欲順父母視棄天下若敝蹝之心也擴而充之不可勝用矣故萬世綱常卒賴皇上而大定昔之議禮者亦皆悔悟感歎跂望皇上與之更始一事若此推之事事皆然都要辯别箇天理人欲去利而惟仁義是從則何三代之不可復也惜乎有君無臣每議一事輒顧忌利害之私而反以仁義為迂濶使我皇上天徳不克施於政事之間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所以扶持宇宙者在是所以奠安生民者在是利人之私也人各私其私中國所以為夷狄人類所以為禽獸也惟願皇上為世道作主更博求同心同徳之人光輔太平但今専以科舉取士資格用人多是貪慕爵禄口談仁義實則利害根著於心必須多方訪求不次拔擢乃可以得真才也先儒曰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謹獨更願皇上内省心術之微一念動處察其公於天下邪私為一身邪公於天下者此天理也順而充之私於一身者此人欲也逆而遏之復察羣臣之心術觀其發言行事志在天下國家與或専為身謀與志在天下國家者必君子也任之勿貳専為身謀者必小人也去之勿疑又有託為名髙而實懐利者此則小人之尤去之尤不可不速者也但願皇上之心常與上帝合羣臣之心咸與皇上合則於行王道也何有臣愚不勝惓惓敬誦所聞以獻

  莊渠遺書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莊渠遺書卷二

  (明)魏校 撰

  ○講義

  發明心箴

  臣惟聖王心學不傳也久矣陛下始孳孳講求理學親註范浚心箴臣不勝大慶敢提剟要義以獻聖學樞機全在此心有箇主宰故謂之天君箴内所謂惟口耳目手足動静投間抵隙為厥心病一心之微衆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幾希此只為無主宰故耳若此心作得主宰則百體皆守位稟命豈能病心惟作不得主宰則百體皆逐物妄行衆欲紛然來誘心始不勝其病矣今欲就百體上一一防檢誠恐茫無下手處莫若收攝用功提起此心來作主宰件件皆有著落孟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箴末所謂君子存誠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體從令正是此箇功夫也語意繁悉莫若只道箇敬夫敬何以用功若外面徒把捉則方寸愈不定疊若裏面纔急迫則四體俱不舒泰皆未免别以一心治此一心臣嘗謂心是吾身主宰敬是吾心自做主宰處只要常存畏底意思一言不敢輕發一事不敢輕為務合道理此千聖相傳心法也臣又聞之古人恭曰篤恭敬曰篤敬沉潛蘊蓄全在内裏用功不輕發泄於言語文字上則厚而有力髙宗所以恭黙思道而心與天通也伏願陛下體而行之臣他日更提四箴之要與此互相發明御製十六字箴卓爾之見一貫之唯希聖君子朂哉勿偽

  進顔曾二章講義

  顔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學聖人第一先要立志顔子纔學便要做聖人想像聖道甚易做來做去始覺其難仰之彌髙進得一級又有一級鑽之彌堅透得一層又有一層瞻之在前功夫慢些又趕不上忽焉在後功夫緊些又反失之顔子真要做到聖人故見其不可及而汲汲以求之也臣願陛下立志斷斷要學古先聖王念兹在兹真箇去做覺得這事也不及古先聖王那事也不及古先聖王如此方有進處便是顔子仰鑽瞻忽時也若空在言語文字上求不見得聖王難及處却是虚驕意氣不得謂之志矣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志既定第二便要求作聖親切功夫顔子初用功未免髙逺夫子教以博文約禮就日用平實處用功臣願陛下立志如天之髙循序用功如地之實只守夫子之教纔得用功不差

  博文是要開明此心若徒尋章摘句未免支離破碎反自窒塞聰明講官解説數行啟沃亦少願陛下親讀聖人之經将緊要處就自已身上體貼玩味務要依他踐行暇時觀史惟於治亂興亡大處留意不宜多記損心有得有疑面召輔臣講官從容顧問大臣有事常親召對必令稱古先聖王所行為今準則特勑公卿舉海内賢者於朝陛下與之相親講明聖學久之胸中豁然大明矣

  約禮是要防制此心陛下崇髙極矣富貴極矣可欲滿前此心易得自肆臣願陛下以禮制心恭敬撙節退讓而毋敢或驕視聴言動都就規矩準繩上行凡飲食衣服器用之類與夫■〈執上目下〉御之人都立有品節限制少有過差大臣匡拂言官捄正不憚速改初雖矯揉久漸純熟矣周禮天官一篇最是周公格王精義後世人主私意不便皆莫能行天将有待陛下也

  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巳

  作聖功夫第一怕差既不差第二又怕間斷顔子深悦聖道盡心力而求之自不容於間斷昔時想像聖人道理無處捉摸今分明確實昭昭就在眼前而無可用力只待涵養純熟自到聖人地位而道理在我矣夫禮義之悦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臣願陛下優柔厭飫以禮義養心篤信之深必能篤好篤好之深必能篤行功夫常接續而不間斷矣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

  曾子事事要學聖人見得聖人事事俱好不知都從心上發來夫子恐其功夫太繁因示以總要處吾心渾然一理是箇統宗會元日用萬事都只從此流出譬如千枝萬葉總是根上一箇生氣貫通曾子平日篤實用功言入於耳即悟於心不覺其應諸口也若使素無積累功夫雖聞夫子至言亦只作一塲話説而已

  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門人見聖人有許多道理今却説一以貫之疑而不信曾子因門人未曾用功不可語以上達道理因舉下學功夫以告之蓋忠恕是一貫下學的功夫一貫是忠恕上達的道理元無二致聖人之心天理流行學者之心不免被人欲隔住必須一箇懇篤實心逐事上推去私意間隔使道理常得流通一箇忠做出千萬箇恕來及到純熟便是一以貫之也臣惟乾坤之道易簡而已矣夫子一以貫之乃乾坤易簡之理曾子忠恕便是易簡功夫陛下一日萬幾若只於零碎上用功而不知有總會的道理殆不勝其難且繁而與造化聖人不相似矣臣願陛下常存一箇實心推之千般萬般政事都要以公滅私且如愛己則切愛人則緩此是私意間隔必須推那愛己的心去愛他人必不肯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矣責人則明責己則昏此是私意間隔必須反那責人的心來責自已必能有言逆於汝心而求諸道矣此乃聖門仁術也

  總論

  臣惟孔子萬世帝王宗師顔曾二子親學聖人而得其宗者也其功夫皆同曰誠而已矣陛下所謂朂哉勿偽可謂深契顔曾之心夫於穆不已天也至誠無妄聖也誠信不欺賢也故曰賢希聖聖希天若何謂之無偽但求實踐不務空言其必為善如渴思飲如飢思食其必不為惡如寒畏氷如熱畏湯此之謂無偽口説身不行昭昭則信節其為善惟恐人不知冥冥則惰行其為不善惟恐人知如金淆鐵如粟雜秕此之謂有偽陛下中心不欺君徳修矣更須鑒别羣臣辨其孰誠孰偽以此而示好惡以此而定取舍則臣徳亦修矣伊尹所謂咸有一徳也夫百官亦衆矣陛下豈能人人而察之宜法乾坤易簡之理首鑒别三四輔臣又與輔臣鑒别六七大臣使大臣各鑒别其僚屬責以訪求海内人才引進忠良拔去邪佞故曰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今君臣勢隔情不相通陛下亦何由鑒别宜體天地交泰之道尊禮輔臣置諸左右朝夕納誨宣召大臣訪以政事夫召見猶有時請復祖宗舊制特許大臣有事請見詣左順門報名召入便殿從容面相可否則大臣進見無時彌得相親矣次及侍從臺諫外暨監司郡守或不時召問或傳諭咨訪不惟可察羣臣忠邪陛下亦得以周知天下之故矣臣又恐天威嚴重羣臣一時震佈失容有懐莫吐伏願陛下假以温顔略去形迹使人人皆得自盡此我太祖所謂君臣同遊堯舜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之道也臣愚惓惓發明皆古帝王聖賢心法伏惟聖明採納見諸躬行天下幸甚

  皇極講義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

  洛書九數五居中央參天兩地而成五數之統會也在天下則王居中央在一身則心居中央故禹陳九疇配以皇極道之統會也皇建其有極者天下惟君最尊惟道理最大君不能盡這道理天下何所宗名雖至尊實與凡庶何異故周公曰其惟王位在徳元必須君心略無偏邪行出來的事事盡善大中至正更無以加與天下做箇樣子易所謂大觀在上中正以觀天下論語所謂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也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天道所以佑善也人君所行不善天弗降福於其身豈能福及天下皇極之君克享天心一身全備五福又推以福天下之民體天行道善則以福錫之勸民為善惟時厥庶民都趨向這道理又與君保守這道理皇極之君徳尊位隆又有福善大權故能鼓舞天下無一人不為善則亦無一人不受福詩所謂羣黎百姓徧為爾徳書所謂一人有慶兆民賴之也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

  庶民在下無位者人在上有位者淫朋比徳皆所謂私意偏見道本天下公理人惟各有私心相與阿其所好結成朋黨自昔人君深惡朋黨而欲去之忿疾愈甚交結愈深雖震以雷霆之威而不能去今能使庶民無有淫朋羣臣無有比徳朋黨不待禁而自消惟在人君建立大中至正之道有以深服人心易所謂渙其羣禮所謂一道徳而同風俗也君心若有偏邪身先自陷於黨邪人迎合附和真為朋黨者不能覺悟反猜疑正人以為朋黨天下之禍從此始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皇極之君以盛徳居尊位人仰之如天之不可階而升必須廣大包容俯而就之如天之下覆萬物方能委曲成就人才庶民之中有猷有為有守此乃中人以上之資人君固當常念在心不合於極亦不陷於咎此中人之資人君亦當受之而不可棄諸度外棄則流於惡矣人才造就得成見於貌而有安和之色發於言而有好徳之誠人君那時錫之以福則是人歸於皇極甚速矣

  無虐煢獨而畏髙明

  煢獨庶民之至微者未必無一長可取不可慢易凌忽之使其有言不能自達情不得伸伊尹所謂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也髙明大臣之有才望者亦安能每事盡善不可嚴憚顧忌而不戒之春秋責備賢者之義也人君之心當平如秤不得偏有輕重也

  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

  國家所賴惟在賢才羣臣之中有能有為者其才固可用矣人君更須鼓舞作興使進其行則才徳兼全必能保我子孫黎民國家自然隆盛若有才而無徳心術不良用之多生事喜功反敗壊國家元氣矣人君代天養民凡厥治事之臣皆代君養民必須厚養以禄保全其廉恥節義之心方可責其為善若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饑寒切身如詩所謂室人交徧摧我則惟賢者為能至死不變中人而下必将喪其所守而陷於罪戾矣士風既壊嗜利無恥不復知徳之可好於此輩無好徳之人而錫之以福使其在位則必貽禍於民是乃人君自用咎惡之人不得辭其過矣人君不能體恤愛養羣臣其流弊必至於此故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

  皇極之君以身帥天下又敷布其言以風動天下之民偏不中也陂不平也作好作惡有意而為之不能循其自然之理也黨不公也反倍常也側不正也是皆生於人之私心王義王道王路皇極所當行也蕩蕩平平正直皇極之體也是乃所謂天下公理公則一致私則萬殊公私不容並立故反覆歎咏人當去其私心一遵乎皇極當行之道私心既去則皇極公平廣大之體本來如是人固有之會其有極者收攝天下之人於極也歸其有極者盡納天下之人於極也至是則天下之人皆在道理中矣敷言如詩之體言有盡而意無窮悉從聖人廣大胸襟流出故其感人也深後世人主無聖人廣大胸襟而欲模擬言語設教意味淺促豈能觸發人心之天機也

  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于帝其訓

  敷言在昔先王所傳箕子述之又更端贊説皇極之敷言是乃蒸民常理是乃垂世大訓非君之訓乃上帝之訓也蓋道理本出乎天人君之心純是道理與天同徳口裏説出話來便是代天説話可見人君一身終日是代上帝作事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賞是天命罰是天討敢有一毫私意於其間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庶民於君聖凡雖極懸絶道理本同皇極之君其徳光被天下庶民因極之敷言是訓常誦於口是行常踐於身亦得明其明徳以近天子道徳之光華故皆感戴君父成就之大恩不覺贊歎極其尊親之辭親之則曰父母尊之則曰天下王王也者言為天下所歸往也大抵皇極之建不建君心有天理人欲也皇極之行不行世道有君子小人也此是總要處不必於煩碎上用功只要就此辨别得明執持得定常存天理為主隨事克去人欲之私使小人道消君子道長天下太平矣自古皇極之君惟有堯舜禹湯文武人生其時幸而得為皇極之民下此雖英雄如漢髙祖唐太宗宋太祖皆自不免慙徳豈能表正萬邦今上天錫聰明尊為天子更願徳為聖人布昭大中至正之道宇宙俱在吾皇太和元氣中上下並受其福率土之民何幸躬逢其盛

  御札

  朕聞講以洪範第七疇之二段曰驛曰克者蔡傳以驛為金兆克為土兆似有未安既心有疑須問於博學髙見卿其為朕詳明指説來聞

  仰惟皇上因講官説經未安問及微臣臣不覺手舞足蹈自慶於心曰上真可以為堯舜矣書曰好問則裕自用則小易曰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堯稽於衆舍己從人舜好問而好察邇言樂取諸人以為善皇上每讀經史有得有疑輒賜宣問則何堯舜之不可及也請因聖問所及而陳之夫義理有當汲汲講求者有當闕疑而不必講者蓋講求義理正欲實踐履於身而見諸行事故當汲汲乃若文義有不可通者則當闕之而不必解若穿鑿牽彊則反汩亂吾心之虚明有害於聖學矣故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又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古人卜龜之法今已失傳但以大義推之先王每事盡合造化夫造化之所以為造化者不越乎隂陽五行而已筮法貞悔既屬隂陽則卜法雨霽蒙驛克分屬五行可知周禮經卦皆八其别則六十有四悉從隂陽變化出來經兆皆百有二十其頌千有二百悉從五行變化出來但不知五行如何分屬漢儒去古未逺尚不敢質言註疏但言今之用龜横者為土立者為木斜向徑者為金背向徑者為火因兆而細曲者為水不知與此五者同異何如後儒奈何必欲穿鑿牽彊立説今但當闕於所不知皇上所當知者先王終日對越在天奉順天道人事既盡遇有所疑又以卜筮質諸鬼神若親聴命於天慎重如是此則不可不知者也仰惟皇上聖質超越古今正宜廓大胸襟講求聖王心學之要開天聰明不宜屑屑於文義間鑿破混沌臣竊見講官所説多滯於小小浮泛文義而於帝王全體大用之實罕有發明自昔輔臣専用此術蒙蔽莫肯求賢今幸天啓聖心超然黙契千載不傳之學但一己之聰明有限天下之義理無窮伏願皇上益務謙虚不自滿假二三輔臣尤宜開導所不及不可徒為稱美之言無益聖徳而反阻聖學之進上臣事君以人特勑在京三品以上官弁科道官各先舉學問淵源操履篤實堪以講明帝王心學者疏一二姓名上聞不稱則連坐舉主以後容其陸續訪求事下吏部看果得人則請會内閣輔臣推擇置之講筵輪備顧問皇上與之從容講究每論經義必問以今當如何行或訪時政必問以此事與古合否賢才日侍左右啟沃必多聖心洞開得以博通天下義理而施諸政事之間其視局局於數臣中解説數行文義者相去萬萬矣此乃今日作聖第一急務臣愚不勝惓惓

  冬至進易卦月令講義

  臣惟聖心澹然無欲可以對越天地更願黙觀造化之原臣因冬至有感謹述經義大者以獻

  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天地之大徳曰生十月純隂天地生物之心閉藏而不可見及乎十一月冬至一陽萌動始露端倪交春遂發生萬物矣一嵗之運則十一月冬至為復一日之運則夜半子時為復皆從静中生出動來人心培養之深善端初發亦如是也

  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陽氣奮發而成雷冬至一陽尚微潛藏地中未動先王法之是日上下各務安静以養微陽

  禮記曰是月也日短至隂陽争諸生蕩君子齋戒處必掩身身欲寧去聲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隂陽之所定

  日短至者冬至夜六十刻晝四十刻為極短自此乃漸長也争者隂方盛陽欲起也諸生者萬物之出機蕩者欲動未動之意湛然純一之謂齋肅然警惕之謂戒君子無時不敬有事則敬愈至也處必掩身者寒氣傷人不可輕有觸冒醫經所謂君子固密不傷於寒也身欲寧者醫經所謂無擾乎陽也去聲色者恐耳目交於物引動其心也禁嗜欲者醫經所謂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故君子逺絶欲事也安形性者内静其心外静其身内外交相養也事欲静者百官皆安常守位不得有所興作勞民動衆也待隂陽之所定者順陽之生使隂邪不得阻也

  臣惟天地生生之徳貫乎四時而春氣融融生意盎然獨盛嘗體騐之分明吾人仁底意思也皇上常念天地春生之徳博大寛舒惻怛慈愛可以覆幬四海而無難但此生意不始於春而始於冬隆冬閉藏極於嚴密雖一陽萌動微露端倪而全體隐然蘊蓄不泄至春薰蒸之久生意充周雖隂崖寒谷亦透矣故帝王之學莫大乎求仁而求仁之功莫先乎主静伏願皇上收斂此心截斷浮泛思慮沉潛藴蓄不輕發泄於言語文字間使天地生生之徳渾然在我隨其發處擴而充之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無一夫一婦不在吾皇春風和氣中矣此乃聖學淵微之妙曠千載而不傳臣敢稽首以獻

  孟子講義

  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心學淵微指出惻隠羞惡辭讓是非的道理又教人以察識擴充功夫凡有四端在我者本與聖人同其不能作聖者只因不能察識雖有發見連自家也不知隨發隨蔽若能察識知得這是善端就這一念推而廣之便可充滿全體人人可以作聖也正如火之始然雖未燎原已有燎原之勢泉之始達雖未赴海已有赴海之勢但要常接續他故茍能用力充之則吾心道理通達流行四海亦無難保茍不能用力充之則吾心道理窒塞阻礙雖父母亦不能事矣臣惟孟子學己到聖人處全在察識擴充上用功三代以下往往做不到聖人者只因将這道理祇在紙上講求不在心上體騐弗能察識既被人欲遮蔽弗能擴充又被人欲攔阻如何濟得天下蒼生今四海困窮極矣天生皇上以救斯民也臣願皇上勿牽滯於文義将聖賢説的就見諸行通學問政事而為一先王惻隠之心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功徳覆冒萬世皇上一念親親昔者蔽於羣議鬱遏幾數年未能擴是心也既而一旦開悟遂定萬世綱常能擴是心也事事若此則四海何難保哉願因親親之心推之以仁民今天下小民困於賦役窮亦甚矣而大臣多務因循小臣専事承奉莫肯為皇上實心愛民者況生民之膏血日削而國家之用度日增皇上雖有愛民之心事事阻礙民亦不被其澤必須擴充仁心以行仁政痛節用度廣求賢才俾天下得大甦息乃可以望太平也先王羞惡之心匪以為名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若撻於市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彼為人臣尚爾況皇上為人君者哉其發憤當如何也先王辭讓之心徳盛而益恭位尊而愈謙願我皇上從不敢自足之心而擴之虚懐以納諫好問而不自用舍己從人羣臣有稱美者明示以謙抑至情使進忠直讜言以匡不逮先王是非之心昭若日月願我皇上因其所明通其所蔽常於正大處推廣而毋察細微常在道理上推廣而毋任術數凡用一人必先辯其人之心術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凡行一政必先究其事之利弊利則興之弊則除之慎重而勿輕改延訪羣臣使之直言聖躬過失朝政闕遺生民休戚咸得上聞覽觀前代治亂興亡以考今日所行之得失久之聖心豁然大明矣臣惟孟子之學堯舜以來相傳之學也仰惟皇上卓然有堯舜之資而羣臣多章句書生莫能以堯舜之學啟沃皇上臣愚不勝惓惓敬誦所聞以獻

  大學講義

  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

  君之職惟論一相而已若得一箇好輔相大臣則羣臣箇箇都好那大臣須是斷斷誠慤務實而不務名始終表裏如一别無技能材幹可見此正是他不可小知而可大受處蓋論大臣與論羣臣不同羣臣須要有才可用大臣只要善用人不須自家有才也其心休休者藹然易直慈良如青天白日可見如春風和氣可親也其如有容者度量汪汪恩怨俱忘小大並蓄能容受得許多也見人之有才能就如自已有的一般未嘗嫌人之長形己之短見人之彦聖有徳不獨口裏説他好其中心著實愛他處甚於口之所言這箇大臣能容得天下之才徳如此人君求得這等人而信用之則能保其子孫世世為君黎民百姓箇箇安樂其利無窮然非這箇大臣一身能如此由他好賢樂善薦得天下許多有才徳的人都來輔佐朝廷為上為徳為下為民故能致天下太平也此是三代以上人君為治第一件大事故孔子筆之於書曾子又引來以釋大學平天下之義真萬世之法也仰惟皇上英哲天縱卓然三代以上之君而治弗能及三代以上者患在有君無臣耳必須求三代以上這等的大臣使之引薦今日海内賢者聚於朝廷相與講明三代以上之學而施諸政事則三代以上之治可坐而復也人才甚難何由知其可比三代以上輔佐臣有一譬喻國之有妬臣如家之有妬婦千方百計只是要獨専其寵阻絶勝己者使不得近前耳臣願皇上親命大臣各舉其所知若能薦勝己者此休休有容之臣也勝己者不薦惟薦其不若己者此娟嫉之人也一忠一邪自難逃聖鑒之下矣

  論語講義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人臣事君凡有三様人君皆不可不知一様是忠正之人其善易知也一様是奸邪之人其惡亦易知也惟有一様庸鄙之人雖無才徳可觀亦無過惡可舉却能蠧害天下國家故孔子特指出此様人來以戒萬世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是設為疑辭教人儆省以見此様人甚不可與他同心協力輔佐朝廷也只因這様人識趣卑陋惟一身富貴權利是圖方其未得之先躁急心熱奔競干求惟患不能得之固不肯為天下國家謀及其既得之後世味深入於心躭戀不忍舍去惟患其或失之又豈肯為天下國家謀哉人而至於茍患失之則朝夕為躭位固寵之計其初不過避嫌顧望緘黙取容又恐其保不得則又窺測上意以事逢迎阿徇時好以立聲譽又恐其保不得則又嫉賢妬能以杜人之進市恩張威以攬君之權舊時喪不盡之良心至此壊盡到得利害切身則雖弑父與君亦将無所不至矣孔子此言明白正大可為萬世切戒而自古及今庸人常據髙位竊重禄者蓋因此様人多能謹畏自守而以和柔悦人故人君不覺而信用之也然則如之何曰人君正心以照臨百官不取其順從而取其能匡弼不取其循黙而取其能敢言不取其尚同而取其能特立則正人日進庸人日退矣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時俗但知有才望的便是大臣故舉仲由冉求為問孔子抑之以大臣甚難稱也所謂大臣者必其以平日所學之道開悟君心輔養君徳君所行合於道邪則将順之君所行弗合於道邪則匡救之惟以堯舜責難於君而弗肯曲學阿世凡世俗所謂功利所謂權術皆弗敢陳於吾君之前吾道得行天下之福也君不我聴吾道不得行則當奉身而退以全吾出處之義雖禄以萬鍾弗顧也此即禮記所謂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始終一出於道蓋古之大臣類如此不惟可為萬世大臣事君之法亦可為萬世人君觀大臣之法皇上欲求大臣更不必問其才但察其孰能以道自重而輕富貴孰能格君心之非孰能引君於當道則自黙識之矣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路問人臣事君的道理孔子告以勿欺也而犯之勿欺是要盡吾誠心犯之是要行吾直道誠心直道此萬世人臣事君之法亦萬世人君取臣之法皇上欲鑒别羣臣必取其忠信不欺者臣而欺君罪莫大焉然欺亦有差等一曰大奸包藏兇惡變亂是非熒惑主聴此欺偽也二曰積弊茍且成風相率為文具莫肯務實此欺慢也三曰過悞心本無邪而謀國或未審薦人或未察因而敗事者是亦不免於欺妄也然欲臣之不欺其機亦在上而已皇上推誠任賢則羣臣自不忍欺矣講學明理則羣臣自不能欺矣公聴並觀則羣臣自不敢欺矣厯代人君深惡人臣之欺而莫能禁者其弊有三一曰壅蔽上情不能下宣下情莫能上達故欺蔽易生也二曰猜疑上以術防下下亦以術待上故欺蔽愈多也三曰苛察小事欲致詳大事反多廢故欺蔽益甚也人君其尊如天其威如雷霆人臣有犯顔敢諫者皆效忠於君忘身殉國者也人君宜大開言路以招來之言而當則嘉納以奨其善言或不當亦優容以宥其狂庶幾君身有過失朝政有闕遺人人皆欲盡言於上矣古語曰興王賞諫臣又曰殺諫臣者必亡其國豈非萬世之法鑒哉

  列女傳講義

  列女傳曰古者婦人姙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聴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過人矣

  列女傳者漢儒劉向采輯上古賢聖婦人事蹟作為傳記以教後世此章是説胎教之道言古者正見後世之不然姙子懐胎也寢必以正不斜其身坐必以正不偏其身立必以正不偏任一足正味乃食不正之味不食後世好用炙煿之物尤為有害割肉不方正不食設席不端正不坐小者如此大者可知目不視不正之色耳不聴不正之聲晝時所接皆正到那夜静之時又令瞽目婦人審於音者諷誦古詩道説古昔正事古人胎教無一不出於正如此故其生出子來形容端正才徳自不凡矣蓋子在胞胎時精氣神未定與母氣相流通母感於善則善母感於惡則惡此自然之理也臣惟胎教之法曠千載而不傳矣猗歟聖母誕育我皇暗合古人胎教以故聖徳夙成今萬國臣民咸願我皇早生聖嗣為天下本臣愚惓惓伏願皇上以古者胎教之法親誨後宫懐孕在身常正了此心不得起一妄念事事依著正道而行更助以雅樂胚胎未生時聖質已具此萬世無疆之休也臣誠不勝欣願之至

  内則講義

  内則曰凡生子擇於諸母與可者必求其寛裕慈恵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

  内則禮記篇名内治之法則此章是説蒙養之道凡國君初生子時選擇諸嬪御中與凡可任其事者寛量大能容也裕性緩不迫也慈仁而愛人也恵有恩及物也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莊重也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慎小心謹畏也寡言静黙也此婦人之全徳蓋得坤道之純者必求此等婦人使為子師蓋赤子初生時純一無偽雖未能言然形既生矣神發知矣其知識亦漸漸開全在人保養著他則能完其天真先王所以慎重之至那時便為之立師後世多忽略反引壊了他到得出就外傅時不知己雜了多少人偽此古今一大限隔也臣惟子未生在胞胎時譬則天地混沌子既生在孩提時譬則天地開闢之初若胎教不至是鑿破了混沌何以保全天地之純蒙養弗至是初開闢時便壊了亦不復成造化矣小學首載此二條深得先王正始精意臣惓惓悃誠惟欲為國家億萬年計故敢稽首獻此逺謨臣愚更望皇上特勑太醫院檢録姙婦飲食起居禁忌及安胎便産方法豫曉後宫斯亦保合太和之一助也俟皇嗣誕生臣更選集禮經先王蒙養之事詳悉以聞

  孟子講義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

  知者聰明過人其於天下事固能無所不知然若要件件零碎去做将那不要緊的事混著要緊的如理亂絲抽不得箇頭緒一齊亂了知者正不然識得箇先後緩急之序何者當為何者不當為只揀緊要的做仰惟皇上一日二日萬幾聖躬亦勞矣若不急所先務而徒日親朝政覽泛常之奏章日御經筵講碎瑣之文義雖勤何補今夫應天下萬事者此方寸也不執簡御煩而以煩治繁汩吾神明耗吾真元則方寸且弗能治矣臣瞻望天顔每覺聖體清癯縷縷血誠惟願我皇上急所先務凝精完神以固齊天之夀今日所當急者三一曰明實學謂将聖人切要言語實踐諸身而發揮於政事不可效書生尋章摘句及操筆為文辭也二曰識大體謂恭己南面以天下事分任百官而責其成效今未免君行臣職大臣行小臣之職也三曰接羣臣謂親召見延訪不惟可以明習天下之事亦得周知人才也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固無一物不在吾所愛中然吾只一身天下有許多人無縁箇箇親得須就許多人中急急求其賢者親之使為我轉去親愛許多百姓那時纔得恩恵周流若只知愛人不知求賢教那箇不好的人去殘害百姓便與自家殘害他一般不得謂之仁矣仰惟皇上至仁惻怛盎然天地生物之心而小民未被其澤者百官有司多非其人往往阻礙隔住也臣願皇上急親賢之為務如何可以得賢一曰破去資格而開薦舉之門二曰深惡媢嫉而崇推讓之風特勑羣臣人各舉其所知大臣各舉勝己自代宋儒程明道嘗上養賢劄子乃王道第一急務也臣敢稽首併録其言以獻伏惟聖明俯賜採納

  論語講義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此二句文義頗難曉蓋古今人言語不同請舉今人語以況因是依託他做主人家宗是尊敬他在門下蓋古之為臣者與今之為臣者不同古者人臣得親近君便思量何以報國惟有薦賢是一大事只管去廣詢博訪那疎逺之臣有好人來到京師觀國之光便去延訪接引他到家欵待昔聞其名今又會面曉得他真箇是賢便薦拔他也得親近於君那引薦的終身出其門下同心報國不敢有負所舉近臣徒士固當如此那逺臣却要自重他雖來延接我却不可輕往茍非其人後必貽玷必須擇其道徳可親的纔依託他為主他日便被他薦引我亦可以終身出入其門而無愧蓋彼之薦我為公不為私我之依他以道不以勢孟子所謂觀近臣以其所主觀逺臣以其所為主諺云門内有君子門外君子至門内有小人門外小人至甚切論也後世公卿大臣不務薦賢故亦不肯接士士之恬退自重者皆恥往來其門惟有奔競之徒趨走門下讒諂面諛不公薦於朝而私相汲引此古今世道升降一大關繫也伏願皇上特勑公卿大臣各存至誠至公之心以薦賢報國為一大事凡大臣進退専視其所薦之多寡公私則公卿大臣皆肯詢訪人才謙恭下士期為國家得賢矣

  御札

  連日風霾繼作朕心憂恐必有其由卿可為朕言之無隐

  臣惟風霾者隂邪蔽遮太陽下土不得仰其照臨象君心有所蒙蔽未解也似雲非雲弗能為霖雨以澤下土象人君有徳恵阻而弗行也天氣髙亢而不下交地氣隔絶不得上達則變而為風霾象人君深居九重弗與羣臣相接則壅蔽所由生也皇上欲息風霾則今日至大至急者莫先於君臣相親皇上親接羣臣則為天地交之泰和氣所以致祥也皇上不親接羣臣則為天地不交之否乖氣所以致戾也臣祇承聖諭先述大義以對復發明聖人希天之學續當奏聞

  天説

  一帝王之學終日對越在天以其迪知天命也今夫人君郊見上帝其心肅恭曷敢萌一邪念以上帝降臨之也及居深宫臨■〈執上〉臣則不免惰慢便是褻天吁可畏也人皆以蒼蒼者為天故相隔逺不知吾心中有天日鑒在兹是故一念善邪則上帝用休一念惡邪則上帝震怒不可欺也乃若好名以為善弗出於誠是未免以天為可欺也詩云上帝臨汝毋貳爾心書曰先王懋敬厥徳克配上帝願我皇上請事斯語

  一帝王之量必也與天同大無所不包乃克肖天纔狹隘急迫便與天不相似如何而能與天同大亦惟廓然大公胸中空洞無物事來順理以應事已往則釋然不復留滯於心譬如天體太虚時作雲雨既散則太虚復如初矣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言與天同也若私有作好私有作惡渣滓宿留胸中阻隔凝滯殆不勝其小矣孔子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願我皇上如堯法天則帝徳廣運如堯矣

  一古之帝王恭己南面如天運於上而無為惟擇人以任衆職責其成而已我皇上勞心焦思以憂萬姓而膏澤不下及民由未嘗擇人所以委任責成之道未至也是故古者君逸臣勞今者君勞臣逸願我皇上執要御煩日召三四輔臣暨六七大臣面議政事察其某也賢某也不賢賢則任而勿疑不賢則亟去之更求賢者然後使分擇天下人材各舉其職則天下之賢恢恢乎有餘裕矣帝王之治莫急於求賢大臣事君莫大於薦賢報國皇上面勑大臣各舉所知召而察之叅以臺諫之公議審以輔弼之平章則賢才彬彬而出矣

  一天道下濟而光明皇上不接羣臣則其人之賢不肖皆無由而知若親接羣臣則可以辯别賢不肖咨訪既多亦得以明習天下之故矣伏願皇上先親輔臣次大臣以次漸及羣臣其親輔臣也每朝日講畢留與論道面質所得所疑每日調旨進呈後召見面相可否不時召見或並召或獨召皆勿拘廷試後總召見大臣諭以有事許不時請見面議仍以時宣召如吏部問以若何用人户部問以若何理財或獨召或與侍郎並召亦皆勿拘講官日輪一人以備顧問羣臣之中大臣有薦其賢者必召見訪以政事因察其人臺諫有大事亦得召見今日感召和氣鼓動人心莫急於此願我皇上速為施行

  御札

  朕每觀書見論祭義曰祫曰禘但不知其義何謂卿可指陳之使朕得聞其旨

  伏承問及禘祫之旨臣愚何足以知仰惟皇上聖孝達天徳固已黙契古聖人制禮之原復欲講求其名義此堯舜好問好察之盛心也臣敢稽古經傳異同擇其可徵者以對

  禮記大傳曰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趙匡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於始祖之廟而以始祖配之朱子曰以始祖配祭而不及羣廟之主不敢褻也臣惟太廟祭始祖子孫千百世不忘孝心固得伸矣但祭不及始祖而上則孝心伸有不盡故又推廣始祖孝心追禘其所自出其義至為深逺人之祭祖考也聲容相接則其情易通今推而至於始祖所自出世代遼隔邈不相親自非仁孝誠敬到那極處何由感通然則如之何願我皇上常齋厥心致其精誠之極

  右論禘禮

  春秋公羊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其合祭奈何毁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祖臣按祫有二有大祫有時祫天子七廟太祖百世不遷自太祖而下親盡則祧祧則不祭故時祫惟遷六廟之主於太廟至於大祫則凡已毁廟未毁廟之主咸在而合食焉蓋子孫之於逺祖恩雖無窮義則有止故親盡則不免祧然其恩終有不能忘者故又制為大祫之禮而後可以伸其孝心也臣願皇上常念祖宗一脉相傳以至於今則報本追逺之誠自篤矣

  右論祫禮

  臣按禘祫之禮不明也久矣古者天子有禘有祫諸侯有祫而無禘周衰諸侯祫祭其祖僭擬王者禘禮行之是故禘祫之禮始混後人從而附會之曰禘者諦也審諦昭穆也蓋因誤以傳誤耳詩云禴祠蒸嘗此四時祭名也記禮者誤以禴為禘後之人推其説而不通則曰此夏殷禮也是又因誤而生誤矣衆言殽亂折諸聖臣嘗考訂周禮而著其説曰古者天子祭祀之禮有六一曰禘大祭也周禮所謂以肆獻祼享先王也禘莫重於祼孔子嘗嘆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二曰祫合祭也周禮所謂以饋食享先王也祫莫重於食故春秋傳曰升合食於太祖二者其禮極隆故謂之間祀三曰祠春祭也周禮所謂以祠春享先王也四曰禴夏祭也周禮所謂以禴夏享先王也五曰嘗秋祭也周禮所謂以嘗秋享先王也六曰蒸冬祭也周禮所謂以蒸冬享先王也四者其禮少殺故謂之常祀四時惟春特祠各行禮於廟夏秋冬則合祀之故又謂之時祫

  右總論祭禮

  御札

  朕聞卿禘祫之義論朕惟禘祭王者所重之祭我聖祖之制何無此舉古之王天下者嘗有此祭者幾君朕欲聞之朕又聞郊祭曰祀天宗祀於明堂曰祀上帝夫上帝即天之主宰何為焉又古者祭天地於圜丘方丘取冬夏二至以為隂陽之始又有合祀之説不知皆起何時也卿其言之

  伏讀聖諭臣瞿然而驚作而歎曰我皇上真聖人之資也郊禘之禮不明也久矣自昔章句俗儒終身學之往往牽制於文義而不能曉今我皇上聞言即悟渙然不逆於心纔一二言便了大義自非聰明睿知超越古今曷克臻此誠千載之奇逢也更得博求二三名儒有實學者以備顧問朝夕啟沃明乾坤易簡之理發聖賢心學之要述生民困苦之狀陳帝王經世之略聖心洞然開悟天下事可運之掌從頭整頓一畨此真大聖人作為出於尋常萬萬者也臣不勝願望之至

  禘固王者大祭然此乃守成之君推隆創業之祖特制此禮在創業時却未有此禮可行故我太祖止立親廟追帝四世祖考所謂禮時為大也古之行禘禮者唐虞不可聞矣前三代夏商周也皆嘗行此禮而商周之禮不可通於今後三代漢唐宋也漢未嘗行此禮惟唐宋行之然不盡合於古以諸儒論議紛紛也

  右答禘禮之問

  虞書肆類于上帝周禮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其言明而有徵孝經乃謂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分昊天與上帝而二之朱子刋誤嘗辯其非聖諭謂上帝即天之主宰可謂一言以蔽之矣天人一理上帝神明正如人身渾合中間一點靈處豈可分而為二也

  右答祀天祀上帝之問

  禮家謂冬至祭天於圜丘夏至祭地於方丘然考之周禮不合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祀社稷初未嘗以皇地祗與昊天上帝並稱宋儒胡宏考定古禮謂先王祭天於郊祭后土於社而已人與造化一體臣每論學必推之造化論造化必反諸身騐之天地渾渾一氣正如吾人之身只有一箇主宰獨運豈有兩箇主宰並持故知分祭天地之説非也乃若天地合祭比諸夫婦同牢始於王莽其言不經後世因而未改耳不特此也後世訓詁為學始於漢儒科舉取士始於隋煬帝資格用人始於拓跋魏之崔亮君臣不相接始於秦二世之聴趙髙皆非先王之舊也

  右答天地分祭合祭之問

  臣自少有志古禮嘗與同志講求今幸躬逢聖明何忍黙而不獻誠以天下事有緩急今四海困窮所在人相殘食此豈功成制禮治定作樂時邪若欲潤色太平為事則是以禮樂為虚文矣我皇上豈務虚文者臣愚惓惓惟願皇上恢廓大度收用天下豪傑共圖太平是乃今日急務制度文物在所可緩況今學士大夫知禮者甚少知樂者絶少徒使皇上勞心焦思誰與討論哉宜勑下禮部博求能通禮樂者薦之來京使之考求先王遺法以備他日任使仰惟皇上欽明仁孝固性之於天但聖體清癯臣縷縷血誠竊以為今日第一義莫大於保護聖躬焉耳皇上思慮太多勵精太急故於不急之章奏無益之文義亦或留神恐非養徳養身之道也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臣敢稽首以獻

  御札

  昨卿以為奏所以因盡忠愛云朕思慮太多勵精太急或於無益文義亦不免留神夫此等之為委的何益但朕不能自知所圖之宜卿當就是三者明白實指庶朕有所知改勿憚疑可也

  臣聞詩書稱堯舜禹湯之盛惟在乎好問好察舍己從人聞善則拜改過不吝兹承聖諭仰見我皇上胸中廓然無我渴於聞善勇於改過真堯舜禹湯之用心也臣不勝欣躍慶幸之至謹條析以對

  一臣疑我皇上思慮太多者竊窺聖容血頗不華於色心脾二經受病為多蓋思慮最傷心脾也甚則飲食少進舌不知味睡臥不寧血不歸經非保合太和之道也然思慮多亦有二病其一苦心太過終日汲汲强思其所不當思此一病生於好勝人其一游心不定終日營營雖思而自不知其所思此一病生於不立己書云思曰睿睿作聖帝王心學全在於思今乃反為心害者蓋天下之事有萬其多茫然致思不知從何處下手故孟子論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而必曰先立乎其大者蓋天下萬事其主宰全在心此是箇根本歸一處此心有箇主宰則當思而思不當思而不思便有箇綱領可挈思此一事更勿以他事參之便有箇端緒可尋此乃乾以易知之理千聖相傳心法也臣敢稽首以獻

  一臣謂我皇上勵精太急者今天下萬事不理其大勢如人之身四肢百骸筋脉皆緩弛而不舉此其致病必有本因救病當有漸次若不詳察而一旦遽求速效就一肢一節上整頓便欲如無病人非徒無益必且大傷元氣故書稱明作有功必曰惇大成裕易稱用馮河必曰包荒願我皇上恢宏聖度包羅天下於胸中講求得一箇規模次第将天下運量得轉親接羣臣日倡率之使各修舉其職則可以恭己無為而待物之自為矣虞書有云臨下以簡御衆以寛此帝王之徳與天同度者也臣敢稽首為今日獻

  一臣謂我皇上於無益文義亦或留神者人心本靈人性元善只因有所蒙蔽聖賢為之指示出來字字句句都是説我自家身上道理自聖學之不傳有等腐儒不知切己體騐反沒溺於文義間或尋摘章句将聖賢言語解釋一畨是謂訓詁之學或掇拾話言将聖賢言語綴輯一畨是謂辭章之學臣一言以蔽之曰此皆放其心而不知求者也皇上日御經筵而講官所説多是纒繞文義其於帝王經世之大用聖賢立教之宗旨罕所發明皇上時或親洒宸翰恐亦未免有意於文辭其於帝王經天緯地之文殆未可同日語也臣嘗自歎又復自慶曰聖王之不作二千餘年矣今我皇上天挺英哲卓然古聖王之資惜乎羣臣未有以古聖王之學啟沃我皇上者臣蒙厚恩嘗竊私恨雖然自古未聞借才異代以四海之廣豈無一二人潛心聖賢之實學可以啟沃上心者乎但患求之之道不至耳伏乞聖明留意臣不勝欣願之至

  莊渠遺書巻二